九家

*意识流

*第一人称，不是吴邪

*灵感来自银临/河图的《是风动》，评论有小伙伴指出其实是一句经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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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过很多次墨脱，但那次的经历非同一般，所以我写下了这篇文章。

墨脱大雪，封山三个月，我和一个疯子一同被困在了山顶的喇嘛庙里。说准确一点，那个疯子像是个画画的，但我更想叫他疯子。我跟疯子讲过三次话，他同我说的不多，一共三句话，一次一句。

第一次跟疯子讲话是我刚到喇嘛庙的时候，他坐在院子里，背着光埋头画画。只不过别人画画用笔，他用手掌直接抹，而且整张图只有一种颜色，鲜血的红。我凑近去看，线条细的可以看出是山的轮廓，团在一起的不知道是什么，只看出一片血红。他抬头看向我，脖子上包着一块纱布，往外渗着血。这人用血画画？！我忙向后退了几步，差点踢翻盛着红色血液的罐子。那个罐子在我眼里像撒旦地狱，恶魔从里面伸出手拉拽我，又像女巫的毒药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，气味香甜也致人性命。

西藏多的是从东边涌入的吟游诗人，落魄画家，有人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，但更多的是在这里无人问津地死去。我既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，只是一个从城市禁锢中逃离以求得片刻喘息的普通人。但那个人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！

疯子看了我一会儿，拿起罐子凑到我面前，从喉咙里发出几个气音，我离得近，勉强能听个大概，他说：藏红花。我小心地嗅了嗅，不是想象中浓重的铁锈味道，反而有一股花草汁液的味道。

第二天庙里的小喇嘛告诉我雪下得太大封山了，庙里食物水源充足，但就是出不了门。我常来这个喇嘛庙，除了喇嘛们住的房间，没有别的地方是我没去过的。我想不到有什么好玩的事情，就打算去看疯子画画。他还是在院子里，还是用手掌抹，还是在画一样的东西，不过这回我看懂了之前团在一起的红色是什么，是铺天盖地的经幡。那天我没跟他说话，在旁边看了一会就走了。

疯子也不是每天都画，他不画的时候会去达赖喇嘛的房里，从天光乍晓待到日暮西沉。我问过疯子他们在做什么，他没回答我。我又去问达赖喇嘛，喇嘛说聊天。我又接着问聊什么，喇嘛说聊经幡。老喇嘛说话都是说一句藏九句，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，就还是只能去疯子那里碰碰运气。

疯子在自己的房间里，还是在画画，一样的方法，一样的颜色，一样的构图。不过这回他的线条有了很明显的改进，拿指尖寥寥几下就勾出了连绵山脉，用拇指肚轻抹一片便是经幡。

说到经幡，藏民素来有悬挂经幡的习俗以求福运昌隆，消灾灭殃。经幡有固定的颜色搭配，蓝白红绿黄，不可缺一，不可乱一。但疯子只用红色画经幡，我一点都猜不透他的想法，或者说我一直看不透他，即使我们已经认识一个多月，即使我知道他下一步一定是用指尖在群山之间画一个红色的人。他画过很多遍，但没有一张是让他满意的。

疯子拿食指在颜料罐里沾了一些藏红花汁，那颜色有点像血，我时常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作画，就像我第一次见到疯子的时候，他满脖子的血。说到疯子的脖子，纱布在几天前被他自己揭掉了，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刀痕，鲜红的肉外翻着，不过好在不再渗血。

他要画那个人了，那个人穿着一身鲜红的喇嘛袍，行走在一片雪山之间，我闭上眼，甚至能看到那人背后的阳光，照在他的头发上反射着金光。太阳应该是金亮金亮的，雪地应该是雪白雪白的，而那个人的喇嘛袍应该是血红血红的。藏红花的颜色过暗了，那个人淹没在了一片相同的红色之中，就像秋天的落叶，这一片和那一片，没有一点区别。这不对！他应该是这张画的点睛之笔，这不对！疯子一把揉皱了这张纸，丢到墙角，角落里有很多一样的纸团。

疯子又拿来一张新的纸，用指尖画山，用指肚画经幡。我问他，为什么只用红色画经幡。他说，红色能通灵，经幡一动，才能见到最想见之人。疯子又开始画那个人了，这回他放慢了速度，一笔一笔地，极尽温柔。他或许不是个疯子，而是一个在寻找的傻子罢了。

后面的一个月，我基本都在跟达赖喇嘛聊天，聊我在都市的生活，聊我对佛的理解，聊什么才是真的参悟。这一个月，他很少待在庙里，在的时候也很少画画，可能是画好了，也可能是放弃了。我看他一直穿着件老旧的蓝色冲锋衣，胡子拉碴，不像是有钱的样子，想过接济他，但他本人未开口，我也不好擅作主张。

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雪化开山的第一天，他正背着包和达赖喇嘛告别。他看到了我，递给我一张画，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鲜红喇嘛袍的人，看来他是画成了。他抬头看了看，空中的经幡被风吹得烈烈作响，他笑了笑，说了声：“是幡动。”声音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听了不少，脖子上的刀伤也结痂了。

鬼使神差地，我把那张画纸凑近脸闻了闻，一股花草汁液的芳香中混杂着浓浓的铁锈味道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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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非心动，非幡动，仁者心动

*今天被基友安利了《是风动》，太好听了！！听着这歌写的文。